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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臺文天文臺】李宣頤:幸福幻夢——三毛的彩盤紀年

作者:李宣頤
2021/02/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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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at wanaka tree

(藏品/陳田心、陳聖、陳傑捐贈,圖/國立臺灣文學館)

【我們為什麼挑選這個藏品】

  在這涼冷的世界裡,能有人一生經歷苦難,直到最後,還相信世間必有幸福嗎?

  才華驚豔世人的三毛,一生遊歷八方,彷彿自由豁達,卻是一生顛沛流離。命運將她深愛的人帶到她眼前,引燃熾熱的情感與渴望,卻也每每在她以為能長相廝守的時候,雲淡風輕地將他們帶離人世。每一段她所擁有的短暫的幸福,最終都是百倍深刻的死別的痛楚。她的生命戲劇化得過了頭,世界以蜜糖安撫她,卻總在她重拾愛人的勇氣後,又給予她烈火的鞭笞。

  然而,即便無法得到永恆的垂青,三毛的心底永遠是相信著的。那一點幽微的希望,彷彿一粒微小、黯淡的星火,在風暴後的斷垣殘壁中、厚重堆積的灰燼底下,持續暗自焚燒,日夜散發它不甚明顯,但十足確切的光亮與溫熱。

  翻開集結三毛走遍世界的收藏品背後的故事、照片,其中唯有三只平凡的彩繪盤子,被三毛賦予了最為隆重的冠名——〈幸福的盤子〉。那三只彩繪陶盤,正是在她與人生摯愛結婚的短暫歲月中,一年一件,買下來掛在兩人家中的紀年物。

  三毛的彩繪陶盤,代表了她一生擁有過最快樂、最安穩的年歲。在那最後的幸福也被死亡奪去之後,她一面承受哀傷,同時為它們安上的深沉的名字,更代表了她從未熄滅的,對幸福的固執信念。


that wanaka tree

(藏品/陳田心、陳聖、陳傑捐贈,圖/國立臺灣文學館)

 

幸福的領地:流浪才女的一生追尋

  「我幻想:我們的家一年一個盤,到了牆上挂滿了四、五十個的時候,荷西和我當然已經老了,那時候,還是牽著手去散步,只不過走得緩慢些罷了。」1979年,在與摯愛的丈夫度過的第六年間,三毛在馬德里的街上買下了婚姻歲月中的最後一只彩繪瓷盤,只因為上頭以不甚工整的字跡寫著:這兒,是幸福的領地。

  三毛的一生,充滿著叛逆與渴望自由的浪漫情懷。從年少時期反抗制式教育的逃學歷程,到成年後率性而為、不顧一切地流浪到撒哈拉沙漠的旅途,在她後期豁達而樂觀的文字之下,形塑出了一個神祕、果敢、颯爽而灑脫的形貌,如同一個誕生於天地之中,始終笑對世俗,身影挺拔的世界之子。   這樣一位擁有豐沛情感的冒險家的生命,最終卻在孤寂裡落幕。這並不是因為她不曾追尋愛情,她也曾有過對幸福婚姻的夢想與期待——不止一次。她乖舛的一生,直到與陪伴她最長時間的摯愛——荷西重逢為止,才終於體驗到,何謂相伴靜好的歲月。

 

不只是器皿,也是見證我愛你的眼睛

  遠赴西班牙,與荷西相戀之後,三毛在西班牙婆婆馬利亞的餐廳裡,看見了滿滿一面牆的彩繪陶盤。年少時也學畫好一段時間的經歷,早已將她內心深處,對藝術敏銳的直覺打磨拋光。這是她第一次發現,盤子也可以成為美麗的掛飾。婆婆牆上那四十幾只陶盤,在她的心中留下了喜愛的種子。

  與荷西結婚的第四年,他們買下了一棟附有花園的小平房,隨後回了荷西出生的小城一趟。在那裡,她偶然看見了一個白底藍邊、帶著一圈圈花草與波浪紋飾的彩繪陶盤。她對彩盤的喜愛,在這一眼中,長出了新苗。

that wanaka tree

(藏品/陳田心、陳聖、陳傑捐贈,圖/國立臺灣文學館)

  在愛人的故鄉裡,三毛買下了人生中第一個彩繪陶盤,並將它帶回與荷西的家中。自此,家中空蕩的牆上,正式有了第一個裝飾的紀念品。這第一個陶盤,是三毛對於這段感情所踏出的一步試探。在與荷西交往以前,三毛曾經歷過前幾任愛人的背叛與死亡,情路乖舛多難,這使她總是對命運放心不下,生怕與荷西共同經營的這一切,不知何時又會遭到剝奪。但此刻,她願意為這個家、為荷西,承擔起傷痛的風險。

  一年之後,她又買下了第二個陶盤。這個有著青花裝飾的彩盤,被親手掛到了牆上。原先孤零零的那一只,就這樣,也湊成了一雙。

that wanaka tree

(藏品/陳田心、陳聖、陳傑捐贈,圖/國立臺灣文學館)

  在愛人的陪伴下,下一年很快又過去了。隻身飛去馬德里時,三毛在街上看見了一只有字的盤子。她在〈幸福的盤子〉一文裡,寫下了買下它的原因:「上面寫著:『這兒,是幸福的領地。』詞句有些俗氣,可是想到自己的家的確是片幸福的領地,為什麼不買下它呢?」

that wanaka tree

(藏品/陳田心、陳聖、陳傑捐贈,圖/國立臺灣文學館)

  就這樣,第三個盤子,也來到了他們的家的牆上。三毛站在那牆前,打量著三年來一年一個,現在一同掛著的三個盤子。此刻,她仿佛已忘記了,從前命運是如何無情地帶走她愛過的人。她的內心只全然想著,當彩盤掛滿整面牆的時候,她與荷西,也將牽著彼此皺紋滿佈的手,步履緩慢地出門散步……

  只可惜,還沒等到第四個盤子,故事就結束了。

 

用同一條手帕擦你的血拭我的淚

  1979年,也就是三毛買下第三個盤子的同一年,荷西在潛水時意外喪生。

  六年幸福美滿的婚姻,在這突如其來的事故中,忽然就熄了燈。一切往昔美好,在荷西的屍體被打撈上岸的時候,全都失去了重量,成為空中的浮沫。幾年以後,三毛在書裡寫道:「再見所愛的人被一錘一錘釘入棺木,當時神誌不清,只記得釘棺的聲音刺得心裡血肉模糊,尖叫狂哭,不知身在何處。」她的大姊陳田心,也在三毛自殺逝世後回憶,那一年三毛不顧一切地用手去挖摯愛的丈夫的墳墓。她瘋狂的模樣,彷彿若不是父母親不斷地拉住她、抱住她,她會立刻就跟著荷西離開人世。

that wanaka tree

(藏品/陳田心、陳聖、陳傑捐贈,圖/國立臺灣文學館)

  自述在大學時是「花蝴蝶」,難以定性的三毛,在〈塵緣〉中寫道:「 好不容易,安定了下來,接過了自己對自己的責任,對家庭,對荷西的責任,寫下了幾本書,心情踏踏實實,不再去想人生最終的目的。 」但命運待她仍舊無情。悲劇發生的數個月前,在與荷西一同買下、一同經營的小平房裡動也不動地站著,凝視著牆上那三只陶盤時,腦海中所浮現的幸福的幻夢,終於也迎來了破滅。紀年再也無法持續,紀念的彩盤也失去了昔日光輝。

 

一個人消失在大海,一個人自盡於人海

  在三毛在短暫而波折的一生中,因著對幸福的信念,即便遭受命運反覆的打擊,也仍然選擇再去愛人。這樣的樂觀與執著,使她最終擁有了6年快樂的時光,卻沒有讓她免於最後一次、也是最深一次的打擊。她用彩盤紀下的時間,只流轉了三年,就隨著荷西的下葬,一同凝止在了那空寂的平房牆上。

that wanaka tree

(藏品/陳田心、陳聖、陳傑捐贈,圖/國立臺灣文學館)

「他是我生生世世的夫妻,以前的一切感情的糾纏、枝枝節節都不算了,我就變成這樣純潔的一個人,就是他的太太。」直到最後,她還是沒能放下對愛人的思念,不斷透過與宗教相關的舉動,試圖與死去的荷西對話。在荷西下葬的12年後,這一場長四十八年,寬半個地球的悲劇,最終在醫院狹窄的廁所裡,以一只膚色絲襪,和比她高上幾公分的點滴掛架,安安靜靜地落了幕。

  三毛的死亡,使無數喜愛她的文字的讀者落淚。而在與荷西的這段維繫最長時間、最為安穩,也是唯一讓三毛放下所有雜念,決心就此安身立命的愛情裡,她遺留下來的三個彩繪盤子,乘載的是對幸福的見證,以及對永恆的單純的盼望。即使已經紀年停止了,這些珍貴的時光碎片,也並未消逝在蒼茫無涯的人海之中。三毛心繫終生的愛,將在這三只彩盤裡永遠飽滿著,隨著她親筆寫下、記述幸福的文字,映照出溫柔的落日光輝,年年歲歲,生生世世。


★作家小傳

三毛(1943-1991),出生於重慶,創作文類主要以散文、小說為主,另亦從事翻譯、劇本寫作等。1973年結婚後,定居西屬撒哈拉加納利群島,即以當地的生活或四處旅行的觀感為寫作素材,完成膾炙人口的《撒哈拉的故事》。以豐富的浪跡天涯經歷,描繪出斑斕的異域風光;用敏銳的感觸,融以感情的文筆,展現出熱愛生命、自然的精神。

★延伸閱讀

★延伸書目

  • 《撒哈拉的故事》:跟隨三毛踏入漫天飛沙,看一代才女與摯愛執手笑望,度過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絕響。

  • 《溫柔的夜》:生活不僅有灑脫,更多的是無奈。離開撒哈拉沙漠之後,三毛與荷西承納的現實苦澀,以及眉眼相對的柔軟與眷戀。

  • 《夢裡花落知多少》:痛失所愛之後,一切恍如雲煙。紀錄荷西死後三毛的悲痛與哀戚,以及她如何收斂哭泣,在一地碎片中匍匐前行。

  • 《我的寶貝》:三毛一生珍重的收藏品的故事集結,文字精簡節制。

★觀測員簡介

李宣頤 光影詩社社長、「每天為你讀一首詩」賞析寫手及編輯、風球詩社第二十一屆全國高中詩展統籌。作品刊於幼獅文藝、創世紀詩刊、秋水詩刊、換氣詩刊、風球詩社十周年精選輯。ig:@ir.writ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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