貓狗戰隊出任務|只要可愛就好/耍廢就是正義|都是你的毛|心裡毛毛的
人類與貓狗的角色隨時代不斷改變,原是主從關係,後來漸漸轉換成夥伴關係,甚至完全交換,人類開始以「鏟屎官」、「奴才」自稱,將服侍家中的主子視為生活樂趣。
貓狗戰隊出任務
早期飼養貓狗多半是有目的的,人和貓狗有主從關係。為了防止家宅被破壞,為了守護家宅的和平,人類派出可愛又迷人的正派角色──隨時準備出動的貓狗戰隊,牠們肩負起抓老鼠、看門的重責大任,防止家中食物被偷吃、財物被偷竊。
碩鼠無端食我苗,弄人昏夜比鴟鴞。
穿墉有齒難防備,悔不當年早養貓。
──李碩卿,〈鼠四首之二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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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家養一貓,搏鼠技殊精。既免翻廚擾,亦無竊食驚。
復畜一小鳥,置在錦花棚。嬌喉時百囀,彷彿如調箏。
空齋苦寂寞,藉以伴吟聲。誰知鳥獸性,未許共存榮。
鳥籠難奮翼,貓搏何猙獰。弱肉幾遭食,虎口幸餘生。
清歌從此歇,盡日徒哀鳴。鳥獸兩不立,取捨有權衡。
放貓貓不去,鳥放心為平。主恩雖云少,免同武后鸚。
──楊仲佐,〈貓與鳥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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啾啾結陣夜深時,倒篋翻箱且任伊。
家內無貓鼠蹺腳,司空見慣亦無奇。
──賴惠川,〈竹枝詞〉
日治時期臺北李碩卿、楊仲佐和嘉義賴惠川,都寫到養貓是為了防止老鼠偷吃食物,甚至還說家裡如果沒養貓,老鼠就會蹺腳,讀之令人腦中出現老鼠在家裡蹺腳、逛大街的趣味景象。
只要可愛就好/耍廢就是正義
脫離工具性的目的,人和貓狗轉換成夥伴關係,彼此依賴照顧。貓狗的任務只需「賣萌」,人類則負責奮力工作、賺罐罐錢。人們不再只為了抓鼠守門才飼養貓狗,彼此之間最重要的就是相互陪伴,貓狗與人的相處體現在生活的各種面向,互相觀察對方的作息、心情。
初伏紛炎埃,飛雨蕩清曉。氣變時有適,積憂何難了。
詞章翠低繞,鼠動貓不起。假眠思墜鳥,物情殊莫測。
屈色知多少,嘆奇萊。枕肱論奇矯,默識曠絕致。
遙峰澹雲表,皋月濕仍開。窗竹涼簟聽暮蟬,忘言殊深窈。
珠蘭專夏香,一脈融風嫋。
──陳薰南,〈臥雨書情〉
臺北陳薰南描寫雨天人貓俱懶,貓看到老鼠也不想動,就趴臥著打瞌睡,幻想有鳥從空中墜落到自己面前,像守株待兔的妄想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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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皮斑駁小貍奴,舉動徐徐揚氣無。
鎮日芸窗閒寄傲,療飢坐待主人呼。
──陳占明,〈懶貓三首之三〉
詩人陳占明家裡的小貓整天睡覺,肚子餓就坐著大叫、吵著要吃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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撲蝶花陰對曉暉,齧殘群鼠更添肥。
經年鼻趁今朝暖,方覺春光昨日歸。
──賴惠川〈貓〉
(作者註:「貓鼻冷,惟立夏一日暖」)
嘉義賴惠川非常關心自家小貓,觀察到貓的鼻頭通常是濕冷的,只有在立夏這一天是暖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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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公會摸著努努,手勢有點生疏有點僵硬,像稚兒初識新事物一樣,眼睛所見都要化作言語發聲:「她身體是白的,但耳朵是黃顏色的」「她尾巴的毛長得最好」「哎呀牙齒好尖哪……,妳說她也會換牙?」
──吳道沄〈外公和我的妹妹努努〉,《放牠的手在你心上》
?〈土狗〉手稿|徐仁修的現代詩以溫暖的筆觸,描繪村童與其摯友──土狗的深厚情誼。土狗不只使命必達、徹夜巡守,更療癒了村童身上、心上的小傷口。(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/徐仁修 捐贈)
?〈一隻貓,在心中〉手稿|林煥彰的現代詩附有插畫,描寫愛貓的冬眠者,心中都住著一隻貓,是一股暖流般的存在。(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/林煥彰 捐贈)
?〈我心眼中的那隻貓〉手稿|林煥彰的現代詩,寫自己的瞳孔裡有貓;貓雪亮的眼睛卻專注地盯著美人魚。想賭氣不理貓咪,卻仍然很想牠,道出鏟屎官們的心聲。(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/林煥彰 捐贈)
?〈愛,讓貓來說〉手稿|林煥彰的現代詩,讓貓來訴說「愛」這件事。貓咪感慨窗外的大魚對牠不理不睬,正如人類等待著貓咪的關注。(國立臺灣文學館典藏/林煥彰 捐贈)
都是你的毛
俗話說:「毛小孩一年掉毛兩次,一次掉半年。」除了可以堆積成球的毛很多,生活樂趣也很多。
那些若是發生在人類世界會忍不住脫口而出「你毛很多欸!」的煩心事,換作是毛茸茸的兇手就捨不得罵。雖然嘴巴說不要──不斷碎念抱怨,身體還是很誠實──在社群上炫耀主子風格各異的藝術創作:總是佔據鍵盤、「不小心」推倒花瓶的貓咪;總是用眼神「情緒勒索」討食、拆掉沙發乃至整個家的小狗。
而包容總不是單方面的,毛孩也默默忍受著,我們因晚起未按時準備餐食、出門散步;或者犯下更重大的罪行──又買了牠們根本沒興趣的玩具。
貓以牠的身體來蓋章,悄無聲息的那種掠奪。
捷運車廂裡,擁擠時刻,忽然發現前面那樣努力拉著吊環保持平衡的乘客,黑呢大衣上全是細毫,銀白、黃變黑、黑變灰;時間無涯的荒野裡,不禁生出故知之感:「噢,你也在這裡嗎?」你也懶得清貓毛就出門了嗎!
──楊佳嫻,〈衣沾不足惜,但使貓無違〉,《貓修羅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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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分雌雄,馬爾濟斯似乎天生就是適合蓄毛的狗兒,蓄得福壽綿綿的,歪在枕畔也是端莊相。我很懷念冬天的夜晚,一邊聽廣播一邊拿針梳替雪乖梳毛,信手就在牠的體側捉出密密的白流蘇,可是那樣的日子終究結束了。
──林薇晨,〈剪毛季節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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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入風塵歲又半,時失檢點書破爛。辛苦購求共友生,彼貓胡為恣狂亂。
紙片紛紛難認補,追責回思非妙算。去貓來鼠害匪輕,不善置藏生憤惋。
世間何事是安全,收拾殘頁垂珠汗。得閒再讀未完篇,庭雨涼清來几案。
得失循環幻喜悲,畢生之學期一貫。行將復古謝群書,鼠貓奚患頻防扞。
──陳薰南,〈叢書被貓抓破嘆〉
臺北陳薰南抱怨,貓咪把辛苦蒐購來的書籍當作貓抓板,紙張碎成一片片,無法修補了。想要對貓發脾氣,但冷靜想想,與其向貓究責,惹得牠離家出走、引來鼠害,不如還是自己默默把書收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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牠不但和主人同室同臥,還在主人振筆疾書寫稿的時候,盤據在書桌的稿紙上,和柏楊爭地盤。用鼻子推動柏楊的筆尖,不許柏楊繼續書寫。牠霸佔著書桌,好像向柏楊抗議:《資治通鑑》的作者司馬光,有我重要嗎?
──張香華,〈你相信嗎?──為和我們相依相處二十年的貓咪「熊熊」而寫〉,《貓,你喜歡我嗎?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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獵犬的臘腸與寵物的吉娃娃的混種,個性兩者兼有。有時發瘋似地從書房經客廳到寢室,或來回奔跑,或繞沙發,左拐右彎,擔心他會不會撞到?他卻怡然自得,展現美妙身技,偶爾露牙一笑,炫耀?或博我歡心?
在電腦前工作時,他有時跳到我腿上,我得兩腳交叉,讓他睡得舒服,完全是寵物犬的膩人模樣。
──林水福,〈膽小的Momo與頑皮的Paco〉
心裡毛毛的
相處久了就成為習慣,一日沒有陪狗散步就覺得不對勁,一日沒有鏟屎就覺得少做了件事。
有一天,當人不再做這些事時,就會出現很多空隙,時間的、空間的、情感的空隙,心裡留下了一個貓咪、狗狗形狀的缺口。然後,再試圖以因此而生的思念填補空洞,所以人開始回想貓狗的長相、味道、聲音,與相處的日常,各種以思念編織成的作品就此產生。
縱使無功不忍烹,何圖輦下自傷生。或因習俗私沾染,拂意時從鐵路橫。
憶自狺狺墜地時,家人愛護過嬰兒。突聞一旦罹輪禍,老少居鄰共淚垂。
散步扶筇尾後隨,分羹每飯共貓兒。劇憐變起蕭牆外,觸目傷心為拾屍。
吠日非從蜀種遺,章身赤白表英姿。矮軀未合軍前用,熟客生人另眼窺。
人畜同憑造化施,死生有命信無疑。嗚呼萬物終歸盡,舐鼎超昇未可知。
──顏笏山,〈哭愛犬指路〉
(作者註:「犬名指路,被自動車轢斃。」)
臺北顏笏山的愛犬指路死於輪下,遙想從前的場景:拿拐杖緩步時牠總是乖巧地追隨;貼心將食物分給貓吃;顧家時能分辨熟人與客人,就非常想念指路的赤白毛,與牠不合軍規的短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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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雖異類,賦性豈相懸。生死兩關頭,欣戚各判然。
吾家有家豹,豢養甫經年。文章壯威儀,麒麟尾又妍。
黃花盛開時,花陰戲蹁躚。有汝守香國,宵小散如煙。
汝性亦介之,何曾慕腥羶。不嫌食無魚,自甘隱酒泉。
捕鼠籌善策,終夜不遑眠。吾家無長物,詩書賴保全。
汝亦不誇功,咆哮主人前。狸奴受榮寵,不及汝德賢。
詎料頃刻間,禍患忽蔓延。死亦何足怪,念汝素無愆。
鼠輩正縱橫,貽害遍大千。厥後誰示威,我心日憂煎。
作詩以弔汝,汝恨應綿綿。
──楊爾材,〈己未(1919)仲夏余家畜一貓夜遊戶外為夜行車轢死賦此惜之〉
嘉義楊爾材懷念車禍過世的家貓,牠是有著帥氣麒麟尾、個性又好的虎斑貓,從不嫌棄沒有魚吃,且勤快、善於抓老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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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家小豹去難尋,直待更深月色沉。
汝竟忘情貪富貴,朱門魚肉駐歡心。
──連國材,〈失貓有懷〉
連家的貓走失了,詩人不忍心猜測貓可能遭逢意外回不來了,只得推說貓是否忘了既有情誼,去更好的人家享受富貴,來說服難過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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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我常常開一個小時的車去看Puma,將水倒了一些些在熟悉的藍色塑膠碗裡,盤腿坐在地上,然後將《壹週刊》上的小說連載小心翼翼撕下,折好,放在Puma骨灰盒的旁邊。
「你看,二哥哥很用力記住你喔,一點都沒有忘記,還把你的故事寫在臺灣最多人看的雜誌上,是不是很秋啊?」我科科科笑著,摸摸牠的頭,說:「你的二哥哥,真的變成一個很厲害的人啊。」
不只很厲害。還很愛你。
愛你愛到,老是讓你尿尿在床上也無所謂繼續睡好幾天的超人。
──九把刀,〈記得要跟菩薩講〉,《這些年,二哥哥很想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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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很難形容失去貓的感覺,大概就是,心裡留下一個貓咪形狀的缺口,會一直在那裡。……(中略)……有時候我會擔心,隨著時間推進,這隻黑貓的形象,會不會漸漸蓋過上隻黑貓的形象。如同人不能踏進同一條河,妳也不可能反覆養著同一隻貓。反倒是心裡的貓型空洞,漸漸像是一扇活動門,時開時掩,下一秒可能就有隻貓推門進來,收好尾巴端坐,等著人來摸摸牠的下巴。」
──李屏瑤,〈奇奇布朗尼〉,《臺北家族,違章女生》